在這之前,他親自上了趟青山之要,把那隻狐如法炮製的千刀萬剮,直到妖魂灰飛淹沒滅,他眼連眨也不眨一下。
苦澀的笑開,到那當下他才知道,他哪是不原諒狐妖?他最不能原諒的人,是自己,哪怕是千刀萬剮他也無法讓自己好過些。
最後他跪在女媧跟前悔懺,一跪三百年。
一直到三百年後,女媧才緩緩睜開眼:「痴兒,世間盡是痴兒。」三百年風吹日曬雨淋,澈就跪在祂跟前,半分也無動。
「求上天指引我明路,我已知錯,求上蒼大發慈悲,救救耘嘯。」那張一直以來淡漠而疏離的臉流下眼淚,倒豎的眼糾結愛憎嗔癡,早無半點仙氣。
「自惹情慾上身,終將墮入凡塵,再無回天之能,這也無妨?」
「澈心甘情願。」
「自西而去,生有彼岸花,百年結一白蕊,須得三十蕊心,集天地靈氣,終得招回離散之魂。」
「唯謹記一事,此法終是逆天,喚回何物尚無法知曉,便是如此也甘願麼?」若是招回墮天發狂的神識,說不得得親手斬殺。
「傾盡一身,願得一魄。」
嘆口氣,女媧不再相勸,重新閉上眼,只讓他離去:「既是如此,便去罷。」重新進入深眠,任這天地繼續輪轉,千年萬載。
壓抑狂喜,他馬不停蹄往極西之地奔去,苦苦守在那一片花葉部相連的彼岸花前,一待三千年。
事實上,才第一個一百年時候,他就快被滿腦奔騰的回憶煎熬至發狂,耘嘯怎能等上那樣久的時間?他沒有答案。
想起那樣一個愛笑愛鬧的女孩兒,這樣沉默孤獨地等了自己五百年,心就發酸。
直至三千年過,方集全三十白蕊,耗費半身功力,終得一虛弱病體女魂蜷縮在自己懷裡,至此時方覺自己算是定了錨。
砸下珍貴草藥,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的往她身上倒,又花了上百年時間,才讓人開了神智,卻連走也不會走,他卻在看見那張臉上清明的亮眼時候,那樣開心。
「妳叫耘嘯。」他這樣告訴她。
卻沒想到,她扯了扯嘴角,平淡地回望著他:「我知道。」她還以為,魂飛魄散,他們就算兩清了,可到如今,卻是更糾纏不休,更諷刺的是,招回的魂不全,自己連情緒都那樣淺薄,可不是顛倒了當初的地位?
「妳記得!?」他那樣欣喜,卻又恐懼。
「全部。」就這樣動也不動任他抱著,感受他的激動,她卻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,明明自己曾經那樣苦苦執著。
「我說過什麼都不想要了,為何又將我喚回?」問出這句話,她覺得自己又被抱得更緊,味道依舊是充滿水氣般溫涼,那樣熟悉,卻也那樣陌生。
阿澈呼吸著她身上帶著彼岸花香的溫熱氣息,語氣竟有些哽咽:「耘嘯,我錯了,那時候我就知道錯了,花了三千年,才將妳喚回,再給我一次機會,再信我一次……」
原來,這樣過了三千年阿……任人緊抱,她聽見這一番話,環顧四周一陣恍惚:「錯了……?如何再信你?」怎麼再相信?之前的承諾那樣的慘痛,便是畜生,也終會學會避開疼痛,何況她。
「我早已拋去仙籍,從今往後,妳在哪,我便在哪,生死不離。」他這次許下白首的承諾。
她卻沒有回應,只是沉默的任他扶著繼續練習走路,又耗費了十年光陰,才終於能如常人一般行動自如。
他們如此自然地相處,就像是千百年前那樣,只是耘嘯再不像以前那樣笑鬧,多數是沉默的,無聲的,阿澈也不惱,只往三界蒐羅更多希罕的寶貝,都用在她身上。
如此又往前推進了五六百年,她越來越迷惑,印象裡,阿澈總是個淡漠不執著的人,總滿口因果輪迴,報償不爽,更何況,他們早兩清了,誰也不欠誰。
費盡心思把自己招回來,用了那麼多奇珍異寶在自己身上,她不懂,也不想懂,情緒這樣稀薄了,可若再受傷,那種疼,還是讓她畏懼。